夜读｜高明昌：丝瓜的藤蔓

丝瓜的藤蔓在竹笆上慢慢攀爬，然后开花，再在花朵的根部生出丝瓜来。

一个礼拜回老家几次，每次都吃丝瓜，不是吃清炒丝瓜，就是吃丝瓜炒蛋、丝瓜蛋汤。有一次还吃了生丝瓜，就是将刨皮的丝瓜在开水里焯上三四分钟，然后用鲜酱油拌拌就吃了。到晚上，回南桥时，母亲还要我带上几条。就这样，吃丝瓜的次数多了，感觉对不起它，总想着应该去看丝瓜。当日中午，太阳射线根根清楚，我还是将半干半湿的毛巾搭在头顶，迎着热浪去了菜园。

丝瓜的根都不种在菜园的畦上。菜园里所有的泥土都种上了其他蔬菜，丝瓜全部贴在菜园边口的竹笆上，是顺着竹笆长满藤蔓的。丝瓜的根与竹笆的根在一起，竹笆插在什么地方，丝瓜的根在什么地方。当丝瓜长成苗儿，成为藤蔓，就开始在竹笆上慢慢攀爬，将自己缠绕在竹笆上下，然后开花，再在花朵的根部生出丝瓜来。我的心里升腾起一种敬意:丝瓜是好样的，一不占土地，二不会生气，只知道把自己长长、长粗。

我还看到了丝瓜的另一个景象，菜园的竹笆很高，大概在一米半。丝瓜先爬上竹笆一尺，藤蔓就开始横向发展，它们很自觉，一半朝北边爬行，一半朝南面爬行。爬了两三米后停下来，又分支朝北爬行，朝南爬行。是梯次爬行的，不重叠、不零乱，很有秩序。如此爬行，藤蔓就牢牢地固定在竹笆上，风刮来，雨打来，丝瓜叶面被吹翻、吹乱了，花朵儿吹散、吹落了，藤蔓却始终缠绕在竹笆上，一直不分离。丝瓜起先的样儿像手指儿，粗细也差不多，当长到像黄瓜一样的个儿，成为一条半斤重、一斤重的长条瓜儿，丝瓜就垂落下来，毫无声息地隐藏在藤蔓间，悄悄等待主人来摘取。

最让我感动的是，南边的两棵丝瓜藤蔓爬到一定高度后，“看见”了连着平房屋檐的一根绳索，就将自己的藤蔓伸了过去，硬是爬到了屋檐那边，而且边爬边开花，边长出丝瓜。我有点不理解，丝瓜的藤蔓是无眼的，也是无心的，是谁给它们如此智慧的。仔细看，发现丝瓜藤蔓的尖头极为重要，它是丝瓜引路人，它伸向哪里，藤蔓就缠绕到哪里，而且我看见，这尖儿会打转儿，这一段是从左边向右边绕的，那一段一定是右边绕向左边的，绝不会绕错方向的，真的像一位沉稳的向导，带领大家走向远方。

老家的丝瓜还不只有这些能耐，真正让我半天说不出话的是丝瓜的另一种表现:就像一个蜘蛛侠。你看，菜园的边口，两根电线杆傲然耸立，电线杆是水泥铸就，周身是光滑的，但丝瓜藤蔓照样爬了上去，而且能爬到头顶，你去看一下，就会眼见，丝瓜藤无限的攀爬能力，它们像一个精灵，先在根下慢慢长出苗儿，然后将苗儿贴在杆子身上，再让藤蔓在电线杆上一个圈、两个圈、三个圈，转圈后再往上爬，一直爬到电线杆的顶部，真的是电线杆有多长，藤蔓就有多长。我看到这样的丝瓜藤蔓，差点儿落下感佩的泪水，那份执着的精神真的感动天地，感动我，也令我想到了许多的事儿。

现在的我，吃丝瓜很少想它的禅味，倒是丝瓜那种给点阳光就灿烂的精神，深深地镌刻在我心底，让我感觉我该怎样看待生活，该怎样对待生活。